56歲的贊皇老漢張玉珍近來又喜又憂。喜的是，兒子的婚事有了點眉目，壓在頭上多年的愁帽子終于摘了下去;憂的是，兒子要結(jié)婚，必須得在石家莊買一套房。在兒子的催促下，張玉珍請假從邢臺的工地上趕來石家莊買房。

　　6月6日下午，記者隨同張玉珍一塊，目睹了他買房的全過程。在偌大的城市里，有無數(shù)像張玉珍這樣來自農(nóng)村的高齡農(nóng)民工，含辛茹苦把孩子供到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又面臨為孩子結(jié)婚買房的壓力。張玉珍說，孩子終于走出了大山，不再像自己一樣受罪了，說什么也得讓孩子在城市扎下根。

　　兒子的婚事提上日程

　　張玉珍這次進城不是來工地干活的，是給孩子買房來了。前幾天，張玉珍請假回家給棗樹開甲，剛回到邢臺工地上，兒子就打來電話催他趕緊去石家莊看房子。這次兒子催得緊，下了死命令一般，不然他絕對舍不得再請假。

　　記者見到張玉珍時，已是下午3點。張玉珍讓記者在省城合作路與友誼大街交叉口等他，他要和中介去附近的人行宿舍看房。張玉珍是贊皇縣花木村人，今年已經(jīng)56歲了，常年在工地上干活，膚色被曬得黑紅黑紅，稀疏的頭發(fā)也已花白。張玉珍提著一個粉紅色手織袋，里面放著一個本子和一支筆，本子上記著要看的房子的情況和地址，這是兒子在網(wǎng)上查到的房源。

　　張玉珍的兒子叫張少鵬，今年30歲，在鄉(xiāng)下算是大齡青年了。最令張玉珍心焦如焚的是，兒子還沒有成家。六年前，少鵬從石家莊一個?？茖W(xué)校畢業(yè)，趕上運氣好，被保定一家國企招走，中等的薪水，頗為滿意的五險一金。

　　少鵬不愛說話，在戀愛的問題上屢屢受挫。前段時間，張少鵬談了一個女朋友，是贊皇縣城邊的，在石家莊上班。這一次，女方并沒有嫌棄張少鵬的沉悶、無趣，這令張少鵬感到十分激動、欣喜，眼看著自己的婚姻大事要有著落了，張少鵬對這段感情是倍加呵護。只要女方提的要求自己能滿足，全部照辦。在談了一段時間后，到了談婚論嫁的份上，這時，女方提出了一個不容商量的條件，男方必須在婚前買下房子，而且不允許買期房，結(jié)婚后就得住進去。好在女方也開出一個優(yōu)惠條件，如果買房的話不再要彩禮。兒子這才著急催促父親趕緊來看房。張玉珍說，兒子近期很忙，無法抽身來看房，把在網(wǎng)上搜羅到的房源信息告訴他，讓他先來看房。再把房子的情況反饋給兒子，由兒子來定奪。

　　但事實上還有一個很艱難的抉擇擺在少鵬面前。少鵬在保定工作，而房子要買在石家莊，這意味著今后少鵬要回來工作，但是少鵬又不愿放棄這份工作，對于這個很現(xiàn)實的問題，張玉珍說，現(xiàn)在顧不上考慮這個，先買了房子，到時候再說。

　　“不發(fā)狠，就買不下房子!”

　　4日晚上，張玉珍坐火車到的石家莊，寄宿在弟弟打工的工地上。除了兒子從網(wǎng)上找的房源外，張玉珍四處打電話給在石家莊打工的同鄉(xiāng)打聽有沒有留心到哪里有便宜的房子，張玉珍說，昨天兄弟倆已經(jīng)在大街上轉(zhuǎn)了一天了。

　　最終，張玉珍將房子的位置鎖定在了一個小區(qū)，兒子的女朋友就在附近上班。對于房子的位置、新舊、格局、面積，女方?jīng)]有過多要求，只要求上班一個小時能到。6日早晨，張玉珍借來了兩輛自行車，不到七點，和弟弟騎著車子從東二環(huán)的住處奔赴新華區(qū)看房。

　　友誼大街與合作路附近的人行宿舍小區(qū)是個老小區(qū)，只有兩棟，墻壁粉刷著淺黃色的涂料，難掩壘墻的紅磚，墻體外淅淅瀝瀝地懸掛著空調(diào)外機，不少窗戶被換成了白色的斷橋鋁門窗，舊房子，新窗戶，視覺上對比明顯。怕張玉珍失望，中介工作人員趕緊笑著說，這是個老小區(qū)，但是生活很方便。費了好大一會兒功夫，中介才把4樓的一處房門打開。房子有80平方米，報價68萬，兩個臥室、一衛(wèi)一廚，沒有客廳。張玉珍一邊來回走動，一邊和弟弟評頭論足，“臥室太大，浪費了，沒有客廳，看樣子應(yīng)該是1980年以前蓋的。”兄弟倆一邊看房子，一邊商量著那堵墻可以拆，怎樣再重新規(guī)劃格局。

　　出來后，二人騎著車子又趕往位于北二環(huán)與西三莊街附近的上城上林苑小區(qū)看房。在路上，張玉珍一邊感嘆房價貴，又不斷地說，不發(fā)狠，買不下房，這次是下決心要買的，似乎在為自己打氣。

　　在上林苑，姍姍來遲的中介帶著張玉珍看了一套120平方米的毛坯房。中介說，這是一套抵債房，價格便宜，并且是底層，可以用來投資、做生意。張玉珍對此并不感興趣，在沒有相中戶型后，中介將張玉珍帶回門店，推薦了另一個小區(qū)。房東表示，6點半后，才下班回家。為了看房，張玉珍選擇等房東回來。

　　這個小區(qū)緊挨42中，是學(xué)區(qū)房，不少市民為了孩子上學(xué)在此購房，本次售房的房東便是這種情況，孩子要畢業(yè)了，要把房子賣了。房子在10樓，裝修簡單大方，干凈，可以直接拎包入住。又處于樓頭，兩面臨窗，通風透光，視野極為開闊，可以遠眺到遠處的群樓。

　　對于這套房子，張玉珍覺得還算滿意，唯一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房子公攤面積大，總共80平方米，實際使用面積看起來僅有60多平方米，房東報價79萬。張玉珍急切地讓房東說一個最低價，房東打著哈哈說，這就是最低價了，先看戶型，戶型可以的話，再說。

　　從香格里出來，已經(jīng)是晚7點半了，張玉珍要和弟弟回到東二環(huán)的住處，兩天的時間里，兄弟倆早出晚歸，看了有十余套房子。張玉珍說，邢臺工地上的活要干完了，行李還在工地上，他得趕緊回去取行李。

　　張玉珍把看房的情況都記下。他說，近期讓兒子趕緊抽空再來看一下。語氣中透著急迫。

　　甜蜜愿望 走出大山

　　路上，在和張玉珍攀談過程中，張玉珍一會兒向記者抱怨對買房的艱難，一會兒又表示一定要讓孩子在城市立足，看得出張玉珍很糾結(jié)。張玉珍說，養(yǎng)兒子養(yǎng)出一身債，好不容易把兒子供出來了，還得給他在城市買房。在農(nóng)村，像兒子的同齡人早都結(jié)婚，娃娃都好幾歲了。

　　早在2011年全國兩會期間，全國政協(xié)委員王平曾說，不應(yīng)該鼓勵農(nóng)村孩子上大學(xué)。王平說，他們不是富二代，不是官二代，農(nóng)村孩子讀完大學(xué)想要留城，在城市里沒有關(guān)系，找不到工作，買不起房子，娶不到老婆。在城市中他們常常是二等公民，過著沒有尊嚴的生活。這一觀點引起輿論一片嘩然。盡管王平的觀點聽起來刺耳，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說出了現(xiàn)在農(nóng)民的困境，他們夾在城鄉(xiāng)之間，面臨著巨大的雙重壓力。

　　張玉珍說，妻子在家種幾畝薄田和山上的棗樹，自己平時在外打工，生活十分艱辛。而令他欣慰的是，兒子能考上大學(xué)，畢業(yè)后在城市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，不用像他一樣再受罪。但是如今，沉甸甸的負擔，壓在他身上，讓他感到很吃力。“舍不得吃，舍不得穿，攢了一輩子，也只能湊個首付，剩下的靠他自己慢慢還吧。”

　　話鋒一轉(zhuǎn)，張玉珍說，事情到了這個地步，只能咬緊牙關(guān)，硬著頭皮往前走。在張玉珍心里，也有著甜蜜的愿望。只要給孩子在城市里買了房，等少鵬有了孩子，可以在城市里上學(xué)，享用城里的優(yōu)質(zhì)教育資源，相比于農(nóng)村的孩子起點要高很多，日后成材的幾率也大得多，如此，就可以走出大山。而這一切設(shè)想的實現(xiàn)，需要張玉珍這一輩人最大努力的付出。(文中人物均為化名)。